看得笑一笑――《正午的供词》的另一种读法/英虹

近来坊间流传的青年作家邱华栋的长篇小说《正午的供词》,一开场,便展示给读者一份国际级导演潘岳和妻于、国际级影星夏百灵的死亡鉴定书；正在盛年、事业登峰造极的一代名导演,杀妻后又自杀,身为报社影视娱乐版记者（简称“娱记”）的“我”便由此展开了对二人死亡之谜的追索――沿这个路径推想,读惯了都市言情小说、坚信影视圈内遍布绯闻、艳事的读者,不由得想象了某些情节；喜欢推理、悬念小说的读者,期待看到一个扑朔迷离、峰回路转的故事。果真看将下去,这样两类读者却也不会失望。一个当了十余年“娱记”的作家,这一回终于想起拿他熟稔的影视圈里的人和事来开练,自然是驾驭自如；而采访的两位死者的父母兄弟姐妹、前妻前男友、同学老师同事朋友等一千人（七十多个呢）,分别描述了男女主角的成长经历、性格、艺术道路、情感纠葛,好不热闹。有媒体说,先锋派作家邱华栋这一下子算是通俗了一把。作家自己则反复强调他动用了文件、日记、书信、散文、小说、诗歌、剧本、评论等十几种文体所建立的“繁复的美学”,并声言“探索死人的心灵史”是其创作动力。但读完了小说,没看清死人的心灵,倒是见识了不少活人的面目。或许探寻人的心灵是最不容易、最不可能的了（何况是死人的）,邱华栋就想告诉大伙儿这一点？（敢问邱华栋：醉翁之意在酒还是在醋？） 作为著名青年先锋派作家的邱华栋,向来显得挺有追求的,声称关心的是“人心”,对世态人情有时还流露那么点儿愤激。可在《正午的供词》中,我们终于看到作家本人的“自动隐藏”――叙述身份的,情感和价值判断的。不是有七十来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吗？就让读者自己听听他们都怎么说潘、夏二人的吧――哪怕众口铄金、莫衷一是。于是,一幅中国近二十年的世态人情画,便不期然地展现在读者眼前：著名导演潘岳杀妻（妻是第二个妻,由他一手捧红的影星夏百灵）又自杀后,潘的前妻白冰媚写书回忆“我所认识的潘岳”――她笔下这潘岳是个性无能、性冷淡者（而白冰媚在与潘岳婚后所写的散文集《不是风,而是我》中,宣布“结婚是大底下最美妙的事”）。潘岳的父亲潘向前和潘岳的哥哥潘方,写书反击白冰媚的“谎言”――两本书都一时间使中国人民有了兴奋点、书商有了钱赚。潘方也用挣得的一大笔稿费开了一家名叫“伊甸园”的性用品商店,火得一塌糊涂。曾嫉妒弟弟在电影上的巨大成就的潘方,活在酒与美人儿的浸泡之间（酒是苏格兰威士忌之类的,美人儿是吧女者流）,自然无比热爱这个美好的现世,不与他那追求爱与美而进了天堂或地狱的弟弟计较了。潘岳的父亲、著名老导演潘向前还搭顺风船写了一部回忆三十年前执导红色电影生涯的《我们的火热年代》,赚了不小一笔钱。身为著名化妆师的潘岳之母,受不了儿子杀人自杀的打击,瘫痪在床――没人给她化妆,连她住的房间都充满了表朽的气息。潘岳的妹妹潘小云――前棉纺厂下岗工人,现某香港风水公司（义称商务地理学）的风水师――用招魂大法招来了潘岳、夏百灵的灵魂与“我”会面。潘小云的风水公司生意兴隆,教学相长,小云俨然大仙也。

再看夏百灵一家：爱女百灵死后,老夏夭妇从安徽某城市退休,来到北京,往在百灵买卜的乡间别墅里（和潘家打了场宫司得到的）,老夏怡怡然养了不少花花草草。夏百灵的妹妹夏百祺（标准的公司白领）向“我”坦言：早在潘岳用一把藏式匕首杀死夏百灵之前,她就曾想在姐妹俩一起洗澡时淹死夏百灵――因为父母和众人都宠爱美若大仙的姐姐而忽略相貌平平的妹妹,况且姐姐还在澡盆里放了许多蚂螨吓唬妹妹。

所以,尽管“我”动不动就为潘、夏（主要是为潘岳）之纶“热泪盈眶”、“泪水涟涟”,读者（至少我这个通读了小说的读者）却时时读得笑了起来。不妨当它是讽世小说吧――不管作家本人是不是同意。

在一次私下聊天中,说及前一段火火地“制造”书的卫慧,邱华栋曾有“太不从容”之语。当时座中有人接言：卫慧可不想追求“从容”,你要是跟卫慧说：你能不能从容点儿？卫慧准说：我要“从容”干吗？“从容”才会害了我呢！倒是《正午的供词》,邱华栋以往的愤激痕迹几无,悲悯也藏得深了些。毕竟年己三十,人生和小说,都该渐入佳境了。